某倉儲公司訴某物流公司、香港某投資公司、某貨運代理公司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案-新三板掛牌公司為其全資子公司提供擔保應作出決議并對外公告
人民法院案例庫 入庫編號：2024-10-2-084-004
關鍵詞
民事/國際貨物買賣合同/涉港/新三板掛牌公司/全資子公司/擔保
基本案情
某倉儲公司訴稱：某物流公司系香港某投資公司、某貨運代理公司的全資母公司。2020年4月，某倉儲公司與某物流公司、香港某投資公司簽訂《業(yè)務合作協(xié)議》，約定：某倉儲公司負責國內(nèi)貨物的采購、出運、出口報關等費用及墊付目的港的清關費用，香港某投資公司負責非洲市場開拓與銷售，某物流公司提供綜合貿(mào)易服務并保證香港某投資公司給某倉儲公司回款，委托某貨運代理公司進行全程物流服務。2021年1月，某倉儲公司與某物流公司就《業(yè)務合作協(xié)議》在履行過程中的相關情況達成了《業(yè)務合作補充協(xié)議》，約定：某倉儲公司出口的貨物，如因國內(nèi)13%的退稅率降低為4%而給某倉儲公司造成損失的，該損失由某物流公司承擔。某倉儲公司退稅款到賬后，某物流公司應在5個工作日內(nèi)支付相關損失，若未能按期支付的，某物流公司應當自到期日按照月息1%另行向某倉儲公司支付資金使用費（即利息）。若某物流公司違約，應當賠償某倉儲公司的全部損失（包括但不限于因催收或訴訟產(chǎn)生的律師費、調(diào)查費、公證費、訴訟費、保全費、公告費等）。2021年3月，某倉儲公司與某物流公司、香港某投資公司及某貨運代理公司簽訂《四方補充協(xié)議》，該協(xié)議對前期的延期回款制定了詳盡的還款和賠償方案，同時補充約定：各方應按照《業(yè)務合作協(xié)議》及其補充協(xié)議的相關約定及時向某倉儲公司付款，若再有拖欠貨款及清關費的行為，自到期日按照月息1%支付違約金。合作期間，某倉儲公司向三家境外公司銷售的相關貨物，視同該公司向香港某投資公司銷售的貨物，香港某投資公司應承擔訂單項下的全部責任，且某物流公司與某貨運代理公司對訂單項下按時回款提供擔保。2022年8月，某倉儲公司與某物流公司簽訂《協(xié)議書》一份，對上述全部事實進行了梳理，并對截至當日的債權債務再次進行了確定。該協(xié)議進一步明確：1.截至該協(xié)議簽訂之日，境外公司尚欠某倉儲公司貨款本金937,211.72美元，根據(jù)上述《四方補充協(xié)議》第2條第（4）項約定，某物流公司對該款的給付提供連帶責任保證；2.截至該協(xié)議簽訂之日，某貨運代理公司尚欠清關費總額為人民幣345萬元、補償款33,340元未支付。根據(jù)2020年4月簽署的《業(yè)務合作協(xié)議》第四條第3款的約定，某物流公司對某貨運代理公司的上述債務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在該協(xié)議中，某物流公司還就上述債務如何清償制定了詳盡的還款計劃。同時，某物流公司以其名下的土地一宗為上述債權設立抵押權（抵押范圍包括但不限于債權本息及為實現(xiàn)債權而支付的各項費用）。該協(xié)議生效后五日內(nèi)，雙方共同到不動產(chǎn)登記部門為上述抵押權的設立辦理登記。但截至立案之日，某物流公司既未就上述抵押權向不動產(chǎn)登記部門辦理抵押登記，也未按照其自行約定的還款計劃履行付款義務，該情形已經(jīng)構成嚴重違約。某倉儲公司提起訴訟，請求判令：1.香港某投資公司向某倉儲公司支付所欠貨款937,211.72美元及資金占用期間的利息（利息計算方式為：自貨物離港之日第101天起算，按照月息1%計至實際付清之日；截至2022年12月12日按上述方式計算的利息累計186,154.3美元），按中國銀行公布的匯率1:6.9479計算，本息合計折合人民幣為7,805,034.77元；2.某貨運代理公司向某倉儲公司返還墊付的清關費人民幣345萬元及資金占用期間的利息（利息自2021年8月14日起，按照月息1%計至實際付清之日；截至2022年12月12日，資金占用期間的利息為588,216.67元），本息合計4,038,216.67元；3.某貨運代理公司向某倉儲公司支付補償款33,340元；4.某物流公司對第1項、第2項、第3項訴訟請求涉及的全部應支付款項承擔連帶清償責任；5.某物流公司向某倉儲公司支付因?qū)崿F(xiàn)債權而支付的律師代理費359,500元、訴責險保費17,633元，共計377,133元；6.將某物流公司名下土地拍賣變賣，某倉儲公司對所得價款在約定范圍內(nèi)享有優(yōu)先受償權；7.本案訴訟費、保全費由香港某投資公司、某貨運代理公司、某物流公司承擔。
某物流公司辯稱：某物流公司系新三板掛牌公司，其為香港某投資公司、某貨運代理公司提供擔保，未經(jīng)公司決議，更未進行公告，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十六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九條的規(guī)定，擔保未發(fā)生法律效力，某物流公司不承擔擔保責任。
法院經(jīng)審理查明：2016年6月，全國中小企業(yè)股份轉(zhuǎn)讓系統(tǒng)有限責任公司出具《關于同意某物流公司股票在全國中小企業(yè)股份轉(zhuǎn)讓系統(tǒng)掛牌的函》，同意某物流公司股票在全國中小企業(yè)股份轉(zhuǎn)讓系統(tǒng)掛牌，轉(zhuǎn)讓方式為協(xié)議轉(zhuǎn)讓。公司掛牌后納入非上市公眾公司監(jiān)管。某倉儲公司認可某物流公司作為新三板掛牌公司，未按照監(jiān)管部門的要求履行信息披露義務。
山東省德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23年3月16日作出（2022）魯14民初108號民事判決：一、香港某投資公司向某倉儲公司支付欠付的貨款本金937,211.72美元及截至2022年12月12日的資金占用期間利息186,154.3美元，以上本息合計折合人民幣7,805,034.77元，剩余資金占用期間利息以貨款本金6,511,653元為基數(shù)，自2022年12月13日起至實際給付之日止，按月息1%計算；二、某貨運代理公司向某倉儲公司返還清關費345萬元及資金占用期間利息557,750元（利息以345萬元為基數(shù)，自2022年12月13日起至實際給付之日止，按月息1%計算）；三、某貨運代理公司向某倉儲公司支付補償款33,340元；四、某物流公司對判決第一項中的貨款本金6,511,653元、判決第二項中的清關費345萬元、判決第三項的補償款33,340元承擔連帶清償責任；五、某物流公司向某倉儲公司支付律師費946元、訴責險保費17,633元;六、駁回某倉儲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宣判后，某倉儲公司、香港某投資公司、某貨運代理公司、某物流公司均提起上訴。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于2023年11月24日作出（2023）魯民終634號民事判決：一、維持山東省德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22）魯14民初108號民事判決第一、二、三、五項；二、撤銷山東省德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22）魯14民初108號民事判決第四、六項；三、駁回某倉儲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裁判理由
法院生效裁判認為：各方當事人均同意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內(nèi)地法律，中華人民共和國內(nèi)地法律為解決本案實體爭議的準據(jù)法?！吨腥A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十六條系對公司擔保決議前置的一般性規(guī)定，該規(guī)定系針對法定代表人提供擔保的權限進行限制的強制性規(guī)定，以公司意思作為法定代表人代表權的基礎及來源，債權人接受擔保時，負有甄別法定代表人實施的擔保行為是否符合公司真實意思表示的注意義務?！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八條第一款規(guī)定了三種無決議擔保的例外情形，第二款明確規(guī)定上市公司不適用第一款第二項、第三項的規(guī)定，即：上市公司對外提供擔保（金融機構開立保函或者擔保公司提供擔保除外）不適用無決議擔保的例外情形?！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九條系對上市公司對外擔保的強制性規(guī)定，并將該強制性規(guī)定擴展適用到上市公司公開披露的控股子公司及股票在國務院批準的其他全國性證券交易場所交易的公司（現(xiàn)僅指新三板掛牌公司）。從上述法條的邏輯順序來看，《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十六條系對公司擔保的一般性規(guī)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八條系《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十六條的三種例外情形規(guī)定?！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九條系對上市公司、上市公司公開披露的控股子公司及新三板掛牌公司對外提供擔保的特別規(guī)定。新三板掛牌公司與上市公司均具有公眾性，擁有數(shù)量眾多的中小投資者，《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九條對中小投資者利益進行了傾斜保護，以倒逼債權人在接受上市公司、上市公司已公開披露的控股子公司及新三板掛牌公司這三類特殊主體提供的擔保前盡到審查對外擔保公告的義務，從而促進公司合規(guī)經(jīng)營和治理水平的提高，保障證券市場的健康發(fā)展。根據(jù)特別規(guī)定優(yōu)于一般規(guī)定的法律適用原則，本案應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九條的規(guī)定?！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九條規(guī)定：“相對人根據(jù)上市公司公開披露的關于擔保事項已經(jīng)董事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通過的信息，與上市公司訂立擔保合同，相對人主張擔保合同對上市公司發(fā)生效力，并由上市公司承擔擔保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相對人未根據(jù)上市公司公開披露的關于擔保事項已經(jīng)董事會或者股東大會決議通過的信息，與上市公司訂立擔保合同，上市公司主張擔保合同對其不發(fā)生效力，且不承擔擔保責任或者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相對人與上市公司已公開披露的控股子公司訂立的擔保合同，或者相對人與股票在國務院批準的其他全國性證券交易場所交易的公司訂立的擔保合同，適用前兩款規(guī)定?！北景钢校澄锪鞴緸橄愀勰惩顿Y公司、某貨運代理公司提供擔保，根據(jù)上述規(guī)定，相對人某倉儲公司在接受某物流公司提供的擔保前，須審查某物流公司就公司決議公開披露的擔保公告。在某倉儲公司未盡到審查義務的情形下，某物流公司主張擔保合同對其不發(fā)生效力，其不承擔擔保責任，依法應予支持。一審法院認定某物流公司提供擔保有效，應對案涉?zhèn)鶆粘袚B帶清償責任，適用法律錯誤，應予以糾正。二審改判某物流公司不承擔擔保責任。
裁判要旨
關于新三板掛牌公司為其全資子公司提供擔保應如何適用法律的問題。本案系涉港商事糾紛，各方當事人均同意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內(nèi)地法律，中華人民共和國內(nèi)地法律為解決本案實體爭議的準據(jù)法。公司法第十六條系對公司擔保的一般性規(guī)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八條系公司法第十六條的三種例外情形規(guī)定?！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九條系對上市公司、上市公司公開披露的控股子公司及新三板掛牌公司對外提供擔保的特別規(guī)定。根據(jù)特別規(guī)定優(yōu)于一般規(guī)定的法律適用原則，新三板掛牌公司為其全資子公司提供擔保應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九條的規(guī)定。
關聯(lián)索引
《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2023年修訂）》第15條（本案適用的是2018年10月26日修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第16條）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8條、第9條
《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第41條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一）（2020年修正）》第17條
一審：山東省德州市中級人民法院（2022）魯14民初108號民事判決（2023年3月16日）
二審：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2023）魯民終634號民事判決（2023年11月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