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某、胡某飛、童某峰故意殺人案-如何確定雇兇者與受雇者的罪責
人民法院案例庫 入庫編號：2023-04-1-177-034
關鍵詞
刑事/故意殺人罪/雇兇者/受雇者/罪責
基本案情
2005年國慶節(jié)期間，被告人胡某因懷疑被害人李某耀在其販賣毒品時從中作梗，便指使被告人胡某飛教訓李某耀一頓，將其打致“住院”，并答應事后給胡某飛好處。隨后胡某帶胡某飛到李某耀居住處對李進行了指認，并交給胡某飛人民幣1500元。10月7日晚，胡某飛糾集了被告人童某峰一同作案，并購買了兩把彈簧刀。當晚8時許，胡某飛、童某峰看見李某耀出門在路上行走，胡某飛即沖上前持刀朝李某耀背部捅刺。李被刺后掙脫逃跑，童某峰追上將李抓住，胡某飛趕上后又持刀朝李身上捅刺。李再次掙脫逃走，胡某飛、童某峰追上將李按倒在地并持刀朝李身上亂刺，造成李某耀因雙肺被刺破致急性大失血當場死亡。作案后，胡某飛打電話告知胡某。胡某便將人民幣3500元交給胡某飛，胡某飛分給童某峰人民幣750元。10月12日，胡某以“樂輝”的名義開設了個人銀行賬戶存款供胡某飛支取，并將一部手機送給胡某飛，以便相互聯(lián)系。10月15日、16日，胡某、胡某飛先后被抓獲歸案。10月19日，公安機關將準備投案的童某峰抓獲。
湖北省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判決如下：1.被告人胡某犯故意傷害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2.被告人胡某飛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3.被告人童某峰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利終身。4.被告人胡某、胡某飛、童某峰共同賠償附帶民事訴訟原告人涂某花經(jīng)濟損失人民幣166387元。宣判后，被告人胡某、胡某飛、童某峰提出上訴。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裁定如下：駁回上訴，維持原判。最高人民法院經(jīng)復核，裁定如下：核準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胡某飛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的刑事裁定。
裁判理由
法院生效裁判認為：關于雇兇者與受雇者的罪責問題，被告人胡某雇用了被告人胡某飛，胡某沒有直接參與犯罪實施，屬于“只動口不動手”的雇兇者；胡某飛雇用了被告人童某峰，胡某飛屬于“既動口又動手”的雇兇者。胡某只出資雇用胡某飛傷害被害人李某耀，并沒有直接參與實施傷害李某耀的犯罪行為，但其是全案犯意的提起者，應對全案負責；胡某飛與童某峰相較而言，其接受胡某的雇用后，又雇請了童某峰參與作案，并且共同積極實施了致人死亡的犯罪行為，其罪責顯然要比其雇請的童某峰重。
關于受雇者的行為是否過限問題，被告人胡某雇用并授意被告人胡某飛教訓被害人一頓，其雇兇傷害他人的犯意是明確的。胡某飛接受胡某的雇用后，又雇請被告人童某峰一起持刀作案，并且在被害人掙脫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刺被害人，朝被害人背、胸等部位捅刺，最終致被害人死亡，從其實行行為看，明顯是故意殺人行為。因此，胡某飛的實行行為相對于胡某的授意而言屬過限行為，胡某飛、童某峰應對其故意殺人行為的后果承擔責任，胡某只對其雇兇傷害行為負責。由于胡某雇兇傷害的授意是一種蓋然性的犯意，雖然胡某在指使胡某飛教訓被害人時明確提出了教訓的程度為“住院”，但這一程度在實施實際傷害行為時是很難把握的，不僅包括致人輕傷、重傷的可能，同時也存在致人死亡的可能。胡某教唆他人實施故意傷害犯罪，作為教唆犯其就對致人死亡的加重結果發(fā)生有一定的預見和防止義務，如果實行犯故意造成了他人死亡的加重結果發(fā)生，那么，其作為教唆犯對加重結果就存在過失，盡管被害人死亡是由于胡某飛實行過限的故意殺人行為所造成，但胡某仍然應當對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加重結果承擔刑事責任，具體處刑要與直接實施故意傷害致人死亡行為的情形有所區(qū)分。而胡某飛受胡某指使后又糾集了童某峰共同作案，其最初犯意雖然是對被害人實施傷害，但在犯罪過程中，當被害人被刺掙脫逃跑時，但二人仍繼續(xù)追上被害人連續(xù)捅刺達數(shù)十刀，所刺部位多為致命部位，其中有六刀進入胸腔，從捅刺的力度、刀數(shù)上來看，其作案時不計后果，放任被害人死亡結果的發(fā)生，其犯意已經(jīng)轉(zhuǎn)化為故意殺人，其殺人行為已超過了和胡某預謀的故意傷害，屬于實行過限。綜上，胡某雇兇傷害他人，教唆胡某飛傷害他人致“住院”，對于被害人的死亡結果主觀上具有過失，成立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結果加重犯。根據(jù)實行過限的罪責承擔原則，應承擔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的刑事責任；而胡某飛和童某峰則構成故意殺人罪，承擔故意殺人的刑事責任。據(jù)此，根據(jù)各被告人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和作用，以及有關量刑情節(jié)，分別判處胡某飛死刑立即執(zhí)行，判處胡某、童某峰死緩是適當?shù)摹?/p>
裁判要旨
1.如何確定雇兇者與受雇者的罪責。確定雇兇者和受雇者罪責大小的根據(jù)是其各自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和作用，這是基本原則。雇兇者和受雇者所處的地位和所起的作用，應當根據(jù)雇兇者雇用他人實施犯罪的目的和意圖、希望達到的結果、是否直接實施犯罪行為以及參與實施犯罪的程度，受雇者實施犯罪行為的手段、情節(jié)以及犯罪實際造成的危害后果等綜合考慮決定，不能片面判斷。從審判實際看，雇兇犯罪不外乎有兩種形式：一是“只動口不動手”的情形，二是“既動口又動手”的情形。一般而言，對于“只動口不動手”的雇兇者，雖然從直接造成危害結果角度考慮，其作用一般比實施犯罪行為的受雇者要小，但作為這一罪行的始作俑者，是引發(fā)整個犯罪的根源和幕后主使，從這一角度看，其主觀惡性要比實行犯更大，地位作用也比受雇者更突出，因此，并不能因為“只動口不動手”而簡單減輕雇兇者的罪責；對于“既動口又動手”的雇兇者，其既是犯意提起者，又是行為實施者，一般而言，其罪責顯然要比受雇者重。
2.如何判定受雇者的行為是否過限，以及對實行過限行為造成的后果如何確定刑事責任。首先，判定實行行為是否過限，對于“只動口不動手”的雇兇犯罪和“既動口又動手”的雇兇犯罪標準不完全一樣。就前者而言，關鍵看受雇者的實行行為是否明顯超出了雇兇者的授意范圍，其中授意范圍既包括犯意，就是實行何種性質(zhì)的犯罪，也包括結果，就是雇兇者希望達到的結果。如果受雇者的實行行為明顯超出了雇兇者的犯意或者希望達到的結果，那么其行為就屬于實行過限行為，否則，就不屬于實行過限行為。而就后者而言，要看雇兇者在當場發(fā)現(xiàn)(即明知)受雇者將要或正在實施超出其犯意的實行行為時，是否有制止的意思表示和行為。如果有，那么受雇者實行的超出原犯意或希望達到的結果的行為就是實行過限行為，否則，雇兇者就是對受雇者實行行為的默認，受雇者的實行行為就不屬于過限行為。對于實行行為沒有過限的，由雇兇者與受雇者共同對危害結果承擔責任；對于實行行為過限的，雇兇者只對其授意范圍（教唆故意）內(nèi)的危害結果承擔刑事責任，實行過限行為造成的危害結果由受雇者承擔責任。其次，對于授意非常明確的雇兇犯罪，判定受雇者的實行行為是否過限較為容易。但對于授意范圍（教唆內(nèi)容）不明確、比較含糊的雇兇犯罪，尤其是雇兇傷害案件中，對于“搞定”“教訓一頓”“擺平”“整他一頓”等模糊授意語言，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語言環(huán)境下，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容易產(chǎn)生分歧，要準確判定受雇者的實行行為是否過限存在一定難度。對于這種概括性的授意，實際的危害后果完全取決于實行行為的具體實施狀況，致人輕傷、重傷甚至死亡的結果都可能發(fā)生，都是因為雇兇者的授意所引起的，均可涵蓋在雇兇者的授意范圍之內(nèi)。因此，在這種情況下，除非受雇者的實行行為明顯超出雇兇者的授意范圍或希望達到的結果的，才能認定為實行行為過限，否則，一般不宜認定實行行為過限。
關聯(lián)索引
《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32條、第234條、第25條第1款
一審：湖北省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2006）武刑初字第97號刑事附帶民事判決（2006年9月8日）
二審：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2007）鄂刑一終字第8號刑事附帶民事裁定（2007年5月30日）
